时间回到新一天的凌晨时分。

代行者充满洁净感与科技感的闹市区，在天上之城与地下之城层层环绕的半透明蓝色天桥上，莉莉带着初入代行者世界的斯旺斯和薇恩行走在一道又一道长条状的光膜间。漆黑的天穹是简洁明了的分界面，将代行者都市的繁华分为无数个部分，如同将牛排切为数段的餐刀，确保了人们一次性只会感受到它盛况的一角，不至于眼花缭乱。

五颜六色的流光与大厦完全不符合重力规则似的堆栈在一起，在三人面前纵横交错，又如同枪弹倾泻。前者中会走出歪歪斜斜虚幻和真实的城市居民——寻常的人类，四处闪现的古代种，四肢躯干修长的塔纳人，变出螃蟹钳和水母头的海妖，还有扇动羽翼的机械工蜂……又有无数gg如镜花水月般涌入众人的心智，匆匆擦过，留下一个十五秒内不会消退的印象，又迅速离去，等待着潜在顾客们做出选择。

在距离地表文明稍显久远的成熟星际文明时代，上网和逛街的界限是模糊的，人类并不怎么重视自己形式上的躯体位置，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感知——无论生活，生产，宣传还是战斗。广阔的市区内不仅有四面八方如石笋钟乳石般看似遥不可及，实则触手可及的复色虚影高楼，亦有无数代表物体与信息的线条，仿佛信息时代初期的商品推送。

但无论身处何方，在行人的视角中，一切外物都与自己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心理距离”，绚烂的光芒并未形成精神污染，反倒透露出一种乱中有序的美感，一如试卷上千奇百怪的几何图案;凝视溶解在漆黑空间中的大厦时，也不会徨恐地感知即将陷入其中的坠落感;就连周遭的他人靠近时，行人自己的身上都会隐隐亮起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膜，给人一种适当的安全感。

代行者几乎遍布整个梦位面物质界的潦阔心灵网络不只是将整个文明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心智体——在集体的生存与发展之馀，众人依旧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生活，而非被群体意识毫无限制地控制自我。

“嘿，怎么样？这就是代行者的夜市，蛮有意思的——明明不久之前还只是些死板无趣的出兵基地和超级工厂，短短一千多年过去了，已经成了足以跟塔纳古斯日辉宫扳扳手腕的大商业区。”

光膜之上，生物钟早已和万年前大相径庭的莉莉拖着长长的尾巴，时不时和周围凑过来请求和“狼圣人刘莉莉的ser”合影的路人同拍一张，正一脸认真地和斯旺斯与薇恩讲解着代行者夜市有关的种种历史知识。

“从一万年前到三千年前这段时间的代行者人特没意思，除了干活就是干架——和疯嚣残留物干架，和海盗土匪干架，和一切敢惹自己的东西干架。

“就这样干架扩张到三千年前，领袖达克莱斯激活复活人类计划后，代行者才变得好玩起来。

“——我跟你们说嗷，那时候这里机器做西瓜是泡在酱油里的，里面还混了一堆鱼鳞!还不如南郊卖红薯的赵大爷手艺好!

“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文化之后，当年那些刻板印象终于离我远去了——呼，亲眼看着一个领域从一片荒芜兴盛起来，真爽啊~”

莉莉慵懒地来到光膜边缘，放低身子坐了下去，将双腿伸到这座虚幻之桥的下方，静静远望着无数淡蓝色的炫彩，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聊天界面上密密麻麻的历史人物:“也不知道再过一千年，这里又会是怎么样一副光景。

“弹指沧桑千岁过，人间奇迹胜朝晖啊~”

吹着空间中应她心意产生的凉风，莉莉毛发微动，尾巴随风摇摆，轻轻吟诗一句。

“莉莉女士，感谢您的讲解，”斯旺斯手上捧着一杯青柠热茶，略显惊奇地随薇恩坐在她旁边，“……想不到您还是位诗人。”

“当然，在梦位面成名之前，我在自己的第一老家就当过诗人，而且小有名气，”莉莉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只土狗大小的长子分裂体抱在怀里，取了块排骨分成两半，将较少的一半塞进了它的口器，在它嘎吱作响的咀嚼声中说道，“而且别看我在房东面前好象只会吃睡玩——不光是陪他们一起查梦位面的历史，科洛的魔兽邦还是我建的呢，小子们经常会找我来玩，讲讲军团那边的动静。

“我在那儿当头狼的时候，豆豆只是条小鱼苗，林子根本就没出生!”

莉莉一脸骄傲地讲述着自己的壮举，仿佛一位一身正气的老艺术家:“你们俩也往桥上坐，网络有应急功能，掉下去肯定摔不死的！”

薇恩一头冷汗，不解地挠挠头:“一般不是都说掉不下去吗……”

“放心，有我在你们还怕啊？”

莉莉此话一出，深深痴迷于代行者夜市风光的斯旺斯和薇恩这才想起来身旁的哈士奇始祖还有保护自己的工作。于是他们慢慢在如绸带般弯曲的光桥上坐下，陪莉莉一同欣赏起了远处来来往往的光影与林立的飘浮大厦。

“……这样壮丽而科幻的风景，圣灵人得发展多久才能享用到这么先进的民生?”薇恩掏出手机，照例进行着对梦位面种种奇闻的记录，“之前，我还不理解齐克萨诺斯对文明发展的执着，现在算是能理解一部分了。

“我相信只要审查官允许，一定有大量的圣灵人愿意搬迁到这些梦位面的星际文明来。”

“暗之主的道德巨构对我们控制太深，圣灵文明已经太久没有朝星空之外看一眼了，也太久没有停下来好好思考不止与娱乐有关的价值问题，”斯旺斯悠悠地说道，慢慢抿了口热茶，“一旦见识过了那个瑰丽神奇的未来，就再也不能忍受自己过去的无知和落后。

“有时我会想，文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我们从何而来基本明了，但又将往何处走，什么样的历程是有意义的？什么样的历程又是没有意义的？”

“恐怕没有智慧体能绝对地回答这个问题，”薇恩轻轻笑了笑，“文明的诞生早于人们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只要变化存在，价值就有文明自定义的空间。”

“……怎么开始探讨哲学问题了？哦——我知道，房东说过，很多人类晚上的时候都会情绪低落，这跟你们的基因有关，”莉莉横着食指戳了戳正在啃磨牙棒的分裂体，笑盈盈地望着二人，“这些问题讲不清楚的，哪怕比我还聪明的脑子也不见得论得明白。

“我觉得吧，咱们活着，能享受，体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还能对世界做点改变，就算是在试着实现自己的价值了。

“毕竟这种东西不随着世界，只随着我们的思想——自己觉得有意义才是真的有意义。”

郝仁不在身边的哈士奇果真思路清淅，莉莉坐在代行者的万家灯火之之心，如同一位对月独酌的思想，抚摸着自己的宠物望向漆黑的人造天穹。

“……只随着思想……有道理……”

在斯旺斯和薇恩若有所思地回应时，莉莉怀里的小分裂体突然叫了一声，随后拖着长音呼了起来:“嗷呜——”

她的一双金瞳骤然睁大，倾刻间昂起头颅，也跟着分裂体嚎了起来:“嗷呜——

“汪!”

在身旁二人惊疑的目光下，莉莉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摸出一杯大桶奶茶，往上面插了五根吸管，就在这副唯美的城市画卷上跟抽水机似的喝起了随身空间中仿佛无穷无尽的自带饮料。

……

时间来到现在，上午8点整。

“谢谢!诶，月牙哥你怎么知道我想改装自己床位的？”

由于本人对家具摆放一窍不通，伊麦尔娜的房间是系统自动设计的。室内的人造光源恒定，床边的桌上放置着全套简朴的网络连接设备;墙壁刷成了伊麦尔娜比较喜欢的淡粉色，还显示不少一路上数据终端拍到和从月牙原有手机中导入的相片——有她和月牙还有赛莲在红晶大堂前的合影，第一次在郝仁阁楼前拍下的全景照，以及幻汤厂的那锅神奇汤料。

照片是直接从墙壁上生长出来的，没有具体的打印过程。房间周遭照例放着许多照顾心理作用的填充装饰品，看上去格外朴实淡雅。

而在一众平平无奇的家具中，那张床是最为奇特的——床铺两侧的梯子微微倾斜，与床面和顶端的高处凹槽形成一个近似的梯形。下方是寻常的结构，而两架梯子却通往了一个近似鸟巢的银白双层凹形结构，整体仿佛是将烧烤架搬上了床铺。

“设置了天花板增高五十倍，你半夜睡上去就放心变身，凹槽的上半结构会把你抬升到上方去，下半还可以供赛莲躺着休息。

“考虑到形态后续可能还有变化空间，我还特地准备了引力遮断设备。”

“……好耶！谢谢你!”

伊麦尔娜抓着梯子两端一溜烟窜了上去，陪赛莲亲测设备，而月牙则撂下一句“有事找我”从她房门口暂时走了出去。

一出门，月牙便打开了数据终端，熟练地找到了与郝林的通信界面。

他还记得那块对方许诺的暗之主晶体复制品——它能做到代替赛莲维持伊麦尔娜的生命，使得二人能分开行动。